人们在葡萄架下演奏木卡姆，左二男子弹奏的乐器就是锵

　　我一直对维吾尔族称之为“锵”的乐器充满好奇。在各类新疆木卡姆演出中都可以看到锵的身影，甚至可以说它是木卡姆演奏的灵魂。由于和内地的扬琴高度神似，新疆人送给它一个好听的名字——“新疆扬琴”。

　　新疆喀什地区麦盖提县央达克乡跃进村是刀郎木卡姆的发源地之一，我在此录制刀郎木卡姆时，下决心对锵作个细致的了解。按照计划录制完长达一个多小时的节目后，我赶紧向弹奏锵的木卡姆艺人热合木·卡德询问他会不会做锵，他稍显腼腆地说：“会。”我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大好机会，拉住央达克乡文化站站长穆塔里甫·买买提就去了。

　　热合木的家院子很大，一角堆满了桑木、杏木等材料。热合木说：“锵的面板最好用桑木，但现在桑木不轻易让伐，我都是从喀什买回来的。用桑木做面板，比什么木头都好。”在儿子和另外一个年轻人的帮助下，他把主要的工序做了演示。   

　　第一步是锯桑木。热合木让儿子量好尺寸，亲自放到切割锯上切割。听着切割锯的轰鸣声，我对穆塔里甫·买买提说：“你们这里也用上这些设备了，效率高了。”他说：“是的，现在很普遍，农闲的时候制作乐器，也能增加收入。”随着刀郎木卡姆在全国知名度的不断提高，到这里参观、旅游、采风的人非常多，就地买一个刀郎木卡姆的乐器，花不了多少钱，也算满载而归。热合木切割完毕，第二步要在木板上挖出中空的扁梯形，左曲右直，做出锵的雏形，是技术含量比较高的活。

　　这个过程是缓慢的。多才多艺的穆塔里甫·买买提说：“还要等上好一会儿，这样，我给你们唱一段木卡姆吧。”这自然让我欢欣不已，穆塔里甫·买买提曾参加过中央电视台第13届青年歌手大赛，他与10个维吾尔族年轻人合作组成“刀郎组合”，在大赛上技惊四座，一举夺得银奖。他到房里拿出一个手鼓，且歌且拍了起来。我走过天山南北的许多田间地头，听过许多艺人的歌，他们歌喉一开，声音之宏亮、质朴令人赞叹不已，穆塔里甫·买买提也是如此。

　　“你的牙像玛瑙一样宝贵/你的嘴如含苞欲放的玫瑰/你走出大门的时候/花花世界全都往后退/情人啊，你是来把我瞧瞧？/还是来为了把我炙烤？/莫不是让熄灭的情火/又在我的心田里燃烧？/我去无边无际的荒滩/好像看到了情人的宫殿/我心中因情火而来的烦恼/是否我死后才能消散？ ”

　　在歌声中，热合木开始了第三步——制作琴框。琴框是共鸣箱的四周边框，用长短、厚度不同，但宽度一致的4块桑木板制作，这个程序需要经验。只见他把左侧框板慢慢浸入水中，然后让儿子把炉火架好，再把浸泡的面板拿到火炉上烘烤，两手尽量使力让它呈现出优美的弧度。烤好后，老人把琴框上、下两面分别粘上。锵的形状就展现出来了。

　　这时，结束了美妙歌声的穆塔里甫·买买提告诉我们：“你们看，在琴箱的前框板上，要雕刻上维吾尔族风格的图案花纹。锵有16组或18组琴弦，每组为两条同音弦。不同的琴弦，依弦的直径、长度不同而发出高低有别的音响。低音弦粗长，高音弦细短。”我们不由得赞叹这复杂而纷繁的工艺。

　　说起来，我国扬琴分为两派，一南一北。南派于明代末年自波斯（今伊朗）经海路传入我国，最初只在广东沿海一带流传，后逐渐遍及闽浙、江淮和中原。而新疆的锵，未必列入北派，但的确是由西亚至中亚一带的“丝绸之路”传入新疆的，时间应早于明末。由于锵适用于演奏维吾尔族木卡姆和为民间歌舞伴奏，很快便传遍了天山南北。 

　　我的同事、新疆著名维吾尔族作曲家、学者亚森·木合甫力说：“锵是弦最多的维吾尔族民间弹拨乐器，古代史籍中称七十二弦琵琶。经过几个世纪的改进，它在音质上又有了提高，发出的声音清脆悦耳，近似古筝，但比古筝的音色更明亮。” 成书于清代的《钦定大清会典图》中，锵被称为“克尔尼”。1985年，我国著名音乐史学家阴法鲁在《中国音乐学》杂志创刊号上发表了《古代中外音乐文化交流问题探讨》一文，认为锵和我国古代曾经流传的卧箜篌有密切关系。如果这个说法得以证实的话，那么锵距今至少已经有6000年历史了。

　　民间制作的锵，生长在广袤的天山南北，呼吸着纯真的田野气息。如今对于城市而言，锵在发生着变化。亚森·木合甫力非常清楚这种细节上的区别，他说：“现在城市中制作的锵，琴体骨架采用金属结构，内腔装设齿形音梁、横衬条，面板上增置铝制滚轴及滚轴条等部件，克服了新疆气候干燥、温度变化急剧、琴体弯曲变形、易跑弦的缺陷，又使音色亮度增加、音量增大，表现力更强了。”

　　在新疆夏日绿色的葡萄架下，或是在乡村、城市的茶馆或饭馆中，热爱木卡姆的人们无论是荷锄归来或是工作归来，都会拿着乐器，在锵的弹奏者周围引吭高歌。那时，木卡姆的声音就徘徊在小巷路口，闻声驻足的人有时就忘了回家，围观的小“巴郎子”（意为“小伙子”）忍不住冲进去，用可爱的舞姿引起欢声一片，这时锵的演奏也就越发高吭而明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