哈尼族姑娘
在哀牢群峰的怀抱里,有一座美丽的山峰,峰顶生长着两棵挺拔的栗树,枝叶繁茂,树枝交叉错叠,把两棵树紧紧地连在一起。从弄梅后山远远望去,神像一对情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。清风徐徐吹来,树叶发出一阵阵响声,像在哀泣内心的冤屈……
在云南省腊车地区,有一个哈尼族寨村,村里的哈尼人虽然世代辛勤劳累,但仍然终年饥寒,每年向土司交的租压得他们抬不起头。加上旱灾一年连着一年,田里禾苗燃得着火。生活十分艰难。
村里有一个姑娘,人们称她生得花一样美的姑娘。她能歌善舞,在山路上,在密林里,在田间,在村旁,常常传出她一串串悦耳的歌声:
乡亲们哟,
是水牛引路,我们的祖先在这里落脚,
牛棚上盖起我们的住房,
这不是祖先的过错,
是土司的租税比牛毛还多。
乡亲们哟,
水牛爱在的地方我们爱在,
这里的土地养育了我们子孙万代,
不要怪祖先在这里建寨,
是无情的天灾给我们带来灾害。
……
织布的大嫂停下梭子,耕地的大哥丢下犁铧。姑娘的歌声深深印进大伙的心田。人们管她叫像花一样美的姑娘,反倒把她车有妹的真名给忘了。
姑娘是个苦孩子,六岁去放鸭,八岁去放牛,十岁学砍柴,十二岁学栽秧,风雕雨磨,反而使她的面孔越来越俏:尖尖的鼻子,小小的嘴巴,弯弯的眉毛下长着两只星星一样明亮的眼睛,大大的包头下藏着乌黑的头发。她的皮肉又白又嫩,据说旁人能看到她咽下喉咙的青菜。
花香引来乱蜂子,漂亮的姑娘惹来了祸害。
姑娘美丽的名声,越传越远,传进了土司的耳朵里。九个地方的土司向她求婚。九个土司请媒人,一天请一个,三天二十七个;一天来一回,三天二十七回。花一样美的姑娘一一谢绝了。
山鸡只能配山鸡,山鸡怎能配狐狸,姑娘早已爱上塔沮的盘田能手龙则。
九个土司不甘心,都想得到花一样美的姑娘。他们有的抬来金银,有的抬来首饰,有的送来绸缎,有的送来绫罗。可金银打不动她的心,绫罗难使她转意。
土司还是纠缠不休,姑娘怨恨极了,只好说:“各位土司的媒人,请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,我一人难遂众人意,一花难让众人采,等到二月初二日,你们都可以牵着高骡大马来接我,但不能在路上留下马蹄印。谁能做到这些又最先到我家,不论贫富,我就嫁给他。”媒人只好悻悻而去。
姑娘捎信给自己的情人龙则,把一切告诉他。
到了二月初二这一天,土司只得照姑娘的话,拉着骡马来了。为使不在路上留下蹄印,富有的土司们有的用白布铺路,有的用毡子垫道,有的用牛皮铺路,有的用绸缎垫道,结果走了半天,还没走到姑娘家。只有龙则,从塔沮出发,用棕片包了马蹄,很快就到了姑娘家。
花一样美的姑娘跟龙则走了。他俩告别了前来祝贺的乡亲们,同坐在一匹马背上,向龙则的故乡塔沮走去。
到了岔路尔门阿堵地方,遇见了九个土司的人马。土司们见美丽的姑娘已同龙则在一起,个个火冒三丈高。
送亲的乡亲紧紧围住龙则和姑娘,向土司们哀求道:“老爷们,按照姑娘预约的话,今天谁先进了她家的门,她就与谁成亲,龙则最先牵着马进了她的家,就让他们成亲吧,你们有的是金银、粮食、牛羊、肥田,去找另外的美女吧!”
土司根本不听,扬言要是这些穷乡亲再多嘴,不把姑娘交出来,就要乱杀乡亲,烧毁他们的家园。
眼看无辜的乡邻将要遭受一场灾难,姑娘的心啊似油煎,绝不能为我一个人,让乡亲受难。她劝乡亲们赶快走,不要管她和龙则。
乡亲们都不愿离开他俩。姑娘只好去请阿波,苦苦劝说道:
尊敬的阿波哟,
你是哈尼的前辈,
你是村里的长者,
你点一点头,
你开一开口。
蜜蜂做窝,蜂王做主,
群羊上山,头羊领先。
不要让寨里少一根茅草,
不要让寨里丢一个石头。
老阿波泣不成声,说道:
姑娘哟,
打狼要靠钢刀快哟,
打虎要靠人心齐。
土司的心凶狠又歹毒,
怎忍心丢下你二人。
众乡亲围着姑娘和龙则,难舍难分,齐道,
姑娘哟,
高高的山峰箭儿射不穿,
河里的水哟刀儿砍不断;
同住一个寨里的姊妹哟,
你的情意我们永远记心间。
是你的歌声招来春风,
吹绿了层层梯田。
你不在了,鲜花不开罗,
你不在了,鸟儿不唱罗,
我们多么难过。
乡亲们含着泪水,离开了龙则和姑娘。
乡亲们一走,龙则拉着姑娘的手说:
心上人哟,
秧鸡走路过田埂,
白鹇走路穿松枝,
九十九条路都不要走,
我们去穿树林,
离开土司远走吧,
像天上的云无影无踪。
苦命的人哟,
不学喜鹊做窝占高枝,
只学麻鸡做窝在草根。
她对他说:
不能啊不能,
山上毒蛇处处有,
世上恶人数不清,
只要我一天活在世—上,
土司就要为争我而引起战争。
有多少百姓丧命。
要有多少乡亲遭灾。
要毁坏多少村寨,
要踏平多少良田。
天下的路无数条,
没有一条是穷人的。
只求你在我的面前,
把我埋到地下……
龙则点了点头,在姑娘的面前猛刨土坑。龙则刨哟,像刨着心肝一样疼。
艳丽的鲜花就要埋在地下,明亮的珍珠就要埋在地下,龙则的心,象刀戳一样难忍。
坑刨好了,姑娘跳进土坑,龙则飞快她向坑中填土……
九个土司看见龙则活埋花一样美的姑娘,同时命射手射死龙则。顿时,千百支箭飞向龙则。龙则只把土掩到姑娘的半身,就被射倒了。
姑娘见龙则惨死,泪如泉涌。泪水落地,化成一股泉水,名叫尔门阿堵。姑娘也闭上了眼睛,紧紧地依偎在龙则身旁,悲痛而死。
后来,乡亲们把龙则和姑娘的尸体捡起,为他们送来丧品:弄卜的彝家送来绿衣,金竹林的瑶家送来蓝裤,塔沮的亲家送来紫红花边,坝子里的傣家送来黑辫;女友送来花裤带,老人送来绣花鞋……敲起锣、吹起号,人们把姑娘和龙则安葬在腊车后山一个高高的山岗上。不久,山顶长出两棵相连的栗树。
直到现在,腊车人不喝尔门阿堵泉水,说它是姑娘的眼泪化成。清清的泉水不尽的流淌,流进故乡的层层梯田。
每逢夏历二月初二,腊车人就抬着猪肉和染黄的糯米,到后山那两棵栗树脚下去野餐,唱歌跳舞,过“姑舞节”……
此刻,合着姑娘们的舞步,伴着小伙子们的琴声,粟树沙沙作响,花一样美的姑娘好像又来到人们中间……
车克斗(哈尼族)讲述
李荣光 采录